足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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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世守护之一世莫爱1

来源:复禾健康网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正文 序
我常觉得自己很糟糕,老是把事情积啊、压的……等到所有的事都挤成一堆后,才来唉声叹气,喊着救命啊!我做不完,谁来救救我……     于是,在最辛苦的日子里,我就会下定决心,下一次不要拖,要按照进度把每天该“生产”出来的字数乖乖地催生出来。     可是,稿子一交出去,我的懒虫就会冒出头来,对我微笑,用那种甜蜜的美妙嗓音说:“你真辛苦,来!先休息几天,逛逛书局、逛逛百货公司、打打电话给春风、如菁,说些没用的废话娱乐自己。”     然后……快乐的日子容易过……光阴似箭、岁月如梭……啊!月底又到了,稿子呢?还在稿子的家乡——脑袋里……     唉……有没有一种专治懒虫的特效药?     如果有的话,告诉我在哪里可以买的到。     最近练钢琴练得很努力,要是当年有这份努力,我的老师就不会被我气得几近疯狂边缘。     我老认为自己是那种很奇怪的人种,当别人要我做什么事时,我总是做不好;等人家已经放弃了,我又开始一头热,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,这是不是老人家口中所说的“反骨”?     上星期我弹一首舒曼的曲子,那是首很轻快活泼的曲子,不过,我却练了好几次都弹不出那种味道,一火大我就把拍子拉慢,弹得非常非常哀怨,当我正自得其乐时,我们家附近的一位钢琴老师却受不了了,在一次“偶遇”中很含蓄地提醒了我——那种弹法不对。     当场,我的头顶开始充血,直红到下巴……因为,我想起了另一件童年往事。那时,我上台表演,把一首“小小的悲叹”(布尔格弥勒二十五曲中的曲子)弹成了“大大的愤怒”,还沾沾自喜地告诉我妈妈,我都没有弹错哦!     不过,说真的,如果,你现在正陷在练琴的痛苦中,请想想一句话——不经一番寒彻骨,哪得梅花扑鼻香。     没错!要是你放弃的太早,就会像惜之一样,高不成、低不就。     请拿惜之当前车之鉴,继续坚持努力下去吧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正文 楔子
蓬莱仙岛中有个薄命林,林中的红颜洞里住着掌管天下百花的百花仙子,百花仙子手下有数名小花仙、一位鹤发童颜的菩提老叟和照顾崖上百花仙草的少年童子。被照料的植株经过千百年的甘露滋润后自能化为人形,下凡为人间增添鲜艳。     这百花仙子生得袅娜纤巧,娇若春花、媚如秋月,行事温柔平和,素日与岛上众仙各个交好,颇得人缘。对待下属亦如此,从没有在上位者的专横架势。     这日,她移驾到遣仙居,接过芍药仙子递上的茶水,浅尝一口,笑道:“这茶益发好了。”     蓼花仙子接口:“此茶出在放春山上,又以灵花仙叶上的宿露烹煮,自然是好的,其他仙品难以匹敌。”     谈话间,鹤发童颜的菩提老叟跟随在杨花仙子身后走来。     “仙子找老叟可有要事?”     “我刚从咏絮林巡视而来,发现百花仙草都长得郁郁菁菁、茂盛繁荣,独独见紫苑花稀稀落落长得好不单薄,不知是怎么回事?”     “禀仙子——照顾紫苑的是一名唤勖颍的仙童,他素日玩心重,要不就一口气洒上几十瓢水,要不就连着几个日夜不见人影。为了这桩事,老叟打也打了、罚也罚了,就是没见他有改善的意愿。”菩提老叟叹口气。     “他现在人在哪里?”百花仙子抿嘴轻笑。     “关着呢,我把他关在春冷居,罚他十日不准饮灵泉、吸甘露,令他好生反省。”     “你饿他,他岂不更讨厌紫苑花,这样子他更有借口不对它尽心照顾了。”     “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。仙子,这勖颍不知怎地就是讨厌紫苑,何不让他换个工作,说不定他会做得起劲些。”     “换工作?!”百花仙子摇头叹息。“勖颍和紫苑有着未竟缘分,上一世他们是夫妻,本注定该有一世情缘,可是紫苑因容貌丑陋不堪,终生不得夫婿青睐。今虽登入仙界,紫苑却仍牵系着对夫婿的爱恋,这份坚持护着早该湮灭的情缘不断。我让他们朝夕相伴,只盼他们早日缘尽情散,谁知会弄成这光景?榴花仙,你走一趟春冷居,把勖颍领来。”榴花领命走出遣仙居。     “仙子,既然他们情缘未尽,何不让他们下凡,待情孽褪去,再让他们重返仙界,这样安排岂不省事。”菩堤老叟提议道。     “让我和勖颍谈过再下决定。”她低头凝眉思索。     一会儿,榴花提来勖颍,他在百花仙子面前垂手而立,双眼直直望住仙子的倨傲神情,丝毫不觉自己有错。     “勖颍,我听菩提老叟说,你非常不喜欢紫苑花?”     “我生性不爱受羁绊,这紫苑不能随身携着,陪我四处游乐,我自然不喜欢。”他振振有辞。     “她是你的责任。”百花仙子好言相劝。     “我可以选择别的责任吗?”他迎着仙子问,脸上毫无畏色。     “不可以。”     “既是如此,我只好继续受罚。”他眼中没有妥协。     “我想……还是依您老的意思。”她转头看过菩提老叟后,回眸迎视勖颍。“我命你和紫苑同时下凡投胎,共结三世情,了却这段尘缘后再返蓬莱。届时,我不会再让紫苑成为你的负担,你意愿如何?”     “好!但是我要她还清欠我的。”勖颍嘴上虽然答允,心却有着不甘。毕竟无端受她牵绊,连连受罚,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吞忍不下。     “还清?你指的是——她受你甘泉灌溉,却不断害你受累?”这孩子,他只要求求她,她会重新考虑要不要罚他下凡受苦,偏偏倔强的他说什么都不肯低头。     “对!”     “好,允你,下凡后紫苑将因你受饥饿、皮肉之苦,另外,我要她受你的灌溉之恩,用尽一生泪水偿还。你说,可好?”     听完,勖颍一点头,没再多说话,转身往外走去。     百花仙子轻声叹息——紫苑,这是你的劫数……情爱伤人,你受了一世苦怎还不懂回头,越是执着越是痛苦啊!唉……世间痴愚女子何其多……     她领了众仙来到咏絮林,咏絮林外一排仙梅开得正美,在凡间,此时应是百谷不生的十二月。     百花仙子仙手一指,刹那间,紫苑化成人形盈盈站起。她走到百花仙子跟前屈膝拜倒。     “紫苑,我让你和勖颍仙童下凡了却尘缘,你说可好?”     “但凭仙子作主。”她垂下头,眼角泛泪。想起前世,因丑陋容貌,让他在人世受尽侮笑,他气她、恨她理所当然……这一世她愿还报于他。     “我允了他条件,你有没有要求想我允你的?”     “我……”她偏过头想了想道:“我想要才情、美貌。”     聪明!仙子在心中赞她一声,世间男子有谁不被这些肤浅的表相所吸引?     “好,我答应,你去吧!勖颍已经下凡多时了。”     领了指示,紫苑起身,缓缓走出咏絮林……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一章
清朗的大白日里居然无端端地蒙尘,不知打哪来的乌云顷刻间笼罩整个梅花镇,有老人指着天说:“活了一大把年纪,我还没见过这种异象……莫不是……咱们梅花镇要出大事了?”     的确,梅花镇是要出大事了,这事儿让神仙见了都要心凄,索性找来乌云相助,掩去了让人心伤的一幕。     此地名叫梅花镇,是因此镇处处植满梅花,这梅花镇里住了一个御史,姓曹名讳又先,平日为官清廉、爱护百姓,虽然他非地方上的父母官,但老百姓有事相求,他从不借口推托。打官司、告皇族、检举贪污……总之,能帮上忙的他都会尽全力而为,却因此得罪不少皇亲权贵。     曹大人年过五十尚无子嗣,曹夫人设佛堂虔诚参拜,诚心感天,在曹大人五十五岁那年生育一女,女儿出世时满帐紫光,故取名紫苹小名紫儿。     紫儿打小聪慧敏锐、过目不忘,在五岁那年已能认得二千余字,熟读烈女传、三字经、论语、诗词选辑。而今不过十岁光景,她已能吟诗作画,为人解决纷争。在乡里间传为奇事,人人都说,曹御史心慈善报。     这日,程公公带着一批御前侍卫冲进了曹家大门,曹家上上下下均迎在庭前跪接圣旨。家门前挤满围观百姓,扰扰嚷嚷的杂音,在程公公尖锐的嗓子喊出圣旨下……跪……时,顿时变得鸦雀无声。     屋内的曹家人、屋外的围观百姓动作一致就地跪下,远远地,带着小紫儿从市集回来的管家福伯,看见家门前围着黑鸦鸦的人群,便拉着紫儿跪藏在人群中,并于耳畔叮嘱她不能出声。     “奉天承运、黄帝诏曰:查御史大人曹又先心怀不轨,与边疆匈奴互有勾结,意图为害朝政,经镇国将军曲怀天检举,人证物证俱全,罪证确凿。今判曹家含婢奴七十三口斩立决。钦此谢恩。”太监细锐的嗓音,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泛出阵阵寒栗。     通敌叛国?好大的罪名呀!这曹大人怕是遭人陷害诬告的吧!     虽然人人心里都有这个想法,却是谁也不敢说出来。皇帝老子说话,谁敢反驳?     “曹大人……”程奎奸笑二声。续言:“多年前我不是早教过你为官之道?谁让你不听劝!清廉?清廉可不能保你一家大大小小七十三口人命……”     “乱臣贼子把弄朝政,国之将亡啊!”曹又先仰天长叹,可怜这些陪他入尘的家奴,他们无过啊!他转过身对身后人跪地一拜。“对不起,你们跟错主人了,曹又先欠诸位的,容后世再报。”     “老爷……”众人纷纷跪走到曹又先身边,哭着还揖。“人生最后终将难免一死,这样也好,黄泉路上我们可以结伴同行,不怕寂寞了。”     “好个结伴同行!下辈子愿上天让我们为兄为弟,共结一家情,相互扶携!”曹又先慷慨激昂地说。     “对,为兄为弟共结一家情!”一时间,跪在地上的奴仆全扯着嗓门大喊。     门外的紫苹听了,她站起身就要往门内冲,却被身旁的总管福伯硬生生地拉住。     “福伯伯,我想要进去和爹娘一起……”她饱含泪水的眼睛泛红,拉着福伯的衣袖央求。     “好小姐,要想清楚啊!你进去不过是多添条亡魂留在这里,将来长大才能为冤死的爹娘和曹家几十口人讨回公道。”福伯软言劝慰。他的心如刀割,因为他的婆子、儿子、媳妇和孙女儿都在里面,他也想进去守着家人,但……不甘心啊!     “小姐,你要看清楚,拿圣旨的那个姓程的,叫程奎,他是宫里当红的太监,而举出老爷通敌叛国的人叫曲怀天,曲调的曲、怀抱天空的怀天。要牢牢记住了,将来有能力,定要取他们的项上人头来抵命。”     记住了!程奎、曲怀天,灭她曹家一门的凶手!     紫苹拭去泪痕讨公道,是的,总有一天,她要向他们讨回这笔血债!曹家大大小小的命都要在她的手里获得安慰。沉重的担子落在十岁女童身上,迫使她瞬间长成大人!                 
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        
  十年后     隐身枫林中,莫情脸上覆着黑色帕子,水灵灵的眸子透露出强烈恨意,死盯着由远而近的两骑。曲炜勖——她不共戴天的世仇!     缓缓抽出长剑,寒月映着冷光,仇恨照着莫情没有温度的心,今夜——她要手刃仇人。     昂然颀长的白色身影随着马匹的晃动缓缓向前行,英挺的俊容上有着淡淡的疲惫,家……就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,挂在脸上的慵懒笑容是所有归家游子都有的松懈。     倏地,他眼底闪过一道锐光,坐直身子,冷笑取代慵懒。     他发现她们了?莫情向草丛里的五名黑衣人莫念、莫意、莫伤、莫痕、莫心,点头示意。     待马蹄声近,一声单音长啸响起,六人自草丛中同时跃出,六柄长剑快如闪电地直取曲炜勖喉间。但剑光快、曲炜勖身形更快,一个云飞蛟龙避开致命剑气,移形幻影几个招式,他由被动反控局势。     掌风急至,首当其冲的莫意喉中翻涌出腥甜,连连退后三步,扑倒在地。     “上!”莫情一喊,密密实实、暗藏无限内力的剑招,同时指向曲炜勖周身大穴,毫不留情。     几个戏弄般的灵活闪躲,她们始终伤不了他,这时心有灵犀的莫伤、莫痕相视一眼,同时发招刺向与他同行的奴仆,武功不及她们的叔端,还来不及呼叫就已被划出几道见血口子。     “该死!”几个凌波微步,一招鹞子翻身,他挥掌夺下莫心的锐剑,剑气一划,瞬间风沙扬起,月光下无数绿叶离枝落地,粼粼剑光在微稀星光中,似成数道光芒。登时,莫伤、莫痕、莫心腕间中剑,血流如注。     这时,又是一声长啸,未受伤的莫念扶起地上的莫意,和其余三人纵身一跃没入黑暗中。     莫情不理会指令,下手快速且无情,发了狠硬取他的性命。不容许自己手软,不允许回忆侵蚀决心,今晚她是无心无情人。     不能再等了,十年——她等得够久也够苦了,就是今夜,她要亲手结束这一切。她知道错过这次就再也狠不下心杀他,她发誓他死后她定会拿性命相陪!     莫情每一招每一式都刺向他的要害,她要他死,不计一切代价!     一记昊云遮日化解了她的凌厉攻式,曲炜勖在她的眼里看到满怀恨意,不明白她的憎恨从何而来,杀手合该是无情冷漠才对。旋身、抬腿、架开她手中长剑,动作一气呵成。     “姑娘,在下可曾开罪过你?”她的眼神让他觉得熟悉,似乎在哪个时间、哪个地点,曾有过这样一双灵秀的眼睛看着他,他拼命在脑海中搜寻属于她的记忆,动作因迟疑而缓慢下来。     她是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了吗?就算她倾尽心力也无法练就他这身武功,那么……她还活着干什么?既然不能为家人报仇,不如刎颈自尽,随家人同入黄泉!     她抬高剑柄,忽地,看见他因分心而变缓的动作,心下大喜,挥手一剑朝他心窝方向飞近。     危险近身,曲炜勖下意识地发掌袭向莫情,莫情却不闪避,闷声一哼、咬牙承受,飞身将剑尖继续往他身上刺入。     曲炜勖双指夹住飞射而来的剑尖,啪地!剑身应声断成两截,反手一转,他把断剑射入泥地,直没入土中。     “你走吧!我不杀你,”受伤的莫情不再是威胁,曲炜勖背对她撕下一截衫袖,为叔端裹伤。     莫情犹不死心地盯住他的背影,缓缓从靴筒中抽出贴身匕首,一鼓作气地冲向前刺向他的背。曲炜勖闪电般转过身,抓住她的手,把原该插入他背部的剑反插入她的肩胛骨。     乍见鲜血流下的那一刻,他立即后悔,快速点住她的止血穴,抽出匕首,莫情控诉般的眼神挑动了他的心,不该伤她的,为什么?对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他没必要留情,可是……他无法不心生怜惜……是因为那双熟悉的瞳眸吗?     对一个杀手他不该心慈,那只会为自己招惹更多麻烦,但……他摇头苦笑,不再多想。炜勖从怀中掏出一个翡翠玉瓶,倒出两颗血红色药丸递至她掌心。     “你走吧!留得青山、不怕无柴,假若我们之间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,就留着自己的命,再学几年功夫回来杀我吧!我随时在曲府等你!”     握着丹药,她的心又在不知不觉中陷落。好不容易筑起的围墙,只消他一个动作、一句言语,就崩塌颓圯,难道她的心墙永远无法抵挡他的温柔?     扶起叔端坐上马背,曲炜勖执辔领先离去。     莫情紧紧压住肩胛上的伤口,似乎这么压着就能忘记剧烈疼痛,远远地传来主仆对话,她侧耳倾听。     “少爷,为什么要放她走?你不怕养虎为患?”     “她只是玉面观音的杀手,罪不及死,况且杀人非她本意,为难她没道理。”     “少爷,我们家和玉面观音到底有何仇隙?她为什么三番两次派人刺杀?”     “她和父亲……”     马走远了,莫情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,凝视着手中药丸。他还是这样一副慈悲心肠、还是这般悲天悯人?十年光阴没改变他醇厚仁慈的性格,而同样的十年,改变她太多太多……     一赌气,她把它们掷入泥中,她不要接收他一分一亳的好意,他们二人是永远的势不两立!     疼痛像涟漪般一圈圈扩大、蔓延……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……头一偏,她任自己陷入昏迷。                 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 
莫情呓语不断,梦中的情景一幕幕快速闪过,刺激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。她呼喊着、挣扎着,却始终挣不脱这场恼人恶梦。     不要啊……爹……娘……不要啊……娃娃……她不要、不要、不要……     阴恻恻的尖锐嗓音在她耳际响起,穿过耳膜,令她全身泛起颤。     “曹大人,您要是说够了,可否让我们送您一程?”他满布恶意的眼睛扫向曹大人身后的妇人,接道:“这书上说的好——合昏尚知时,鸳鸯不独宿,我看您就和夫人一起上路吧!”     侍卫拉过曹夫人,让两人并排跪地。只见她嘴角含笑、脸上毫无惧意。     她握住丈夫温暖的手掌,轻言道:“来世再续结发情。”     “好!在天愿比翼,在地成连理!”他一生从未对夫人说过情话,谁料得到第一句蜜言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口?一世夫妻、一世恩情啊!到老不分飞,风风雨雨他们也要一处栖!     “夫人,这生是我负你。”     她点点头,温婉笑容不曾自颊边褪去。“下辈子,我等你偿还。”     “真感动!好个叫人眼红的鹣鳔情深!”程奎嗤地冷笑一声,眼光示意,倏地,大刀挥下鲜血直迸,喷上了跪在后头的奴仆,模糊了他们的视线……     “老爷……”     “夫人……”     尖锐的呐喊唤不回已逝的主人,众家仆哭得声嘶力竭,门外百姓也随着嚎啕大哭。老天怎不开开眼?这样的好人不庇佑,天理何存?     “曹紫苹那娃儿在哪里?”森冷的嗓音再度响起。     门外的百姓纷纷挪动身子,想挡住曹福和紫儿的身影,大家心里想的全是同一桩事——保住曹家最后一条血脉。     视死如归的福婶,拧了眉、割舍心中不舍,把自己的孙女儿娃娃,往外推出去。     “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才女?过来,给公公看看。”他温柔的语音令人颤,娃娃抖了半天却无论如何也跨不出一步。     “怎抖成这样?一点才女的样儿都没有。曹大人,您可得走慢一点,等等您家闺女……”语音未歇,一柄长剑没入娃娃心窝,再抽出,一道血柱自她伤口射出,活蹦乱跳的娃娃成了没生息的破布娃娃。     她的娘抱住女儿逐渐冰冷的身子,却是再也哭不出声。来世?人间真有来世吗?若真有灵魂轮回,他们这七十几口子前世是做了多少亏心事,才换得今日悲惨下场?     “娃娃……”福伯紧捂住紫儿的脱口悲鸣。     娃娃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呀,她们一起玩、一起读书……她的童年全是与娃娃一起度过的,如今,娃娃走了,她的童年也结束了……她挣扎地想站起身。     “小姐,请你不要让娃娃白白牺牲!”福伯涕泪纵横,娃娃是他唯一的孙女儿,他怎会不心酸、心疼?但是,老天留他这条老命,就是要他护住曹家这条血脉,他不能卸责、不能奔入园内和亲人共赴黄泉啊!     “杀无赦!”第三道指令下,数十条人命在顷刻间尽数丧于刀下,一时间风狂雨骤,阵阵雷鸣夹杂着临死前的嘶叫,整座御史园血流成河,再多的雨露都冲刷不去满地血腥……     莫情自噩梦中惊醒,冷汗湿透衣衫,她觉得好冷、好冷……     她又回来了,回到这住了十年的房间,环顾这房里的一桌一椅,以为再活不成了,怎知……再一次死里逃生,活下来又是另一番折磨吧!收拾起不堪回忆,她又是个没有情绪、没有知觉的杀人机器。     “你醒了?师父在唤你。”莫意没有起伏的声调传入她耳中。     她没敢多迟疑,忍住胸口翻搅的疼痛,起身下床,尾随莫意来到观音殿。她和莫意两人快速加入早已跪在地上多时的四人当中,等候指示。     “莫念,你动心了?啧啧啧,真可惜啊!可惜了我多年调教,谁料想得到,你一见了男人还是动心了,唉……又是一番白费功夫。”玉面观音曼妙的身形轻倚在贵妃椅上,慵慵懒懒的神情风情万种,谪仙般的华贵姿容上没有半分表情,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。     “禀主人,属下没有!”莫念惊惧得手抖足颤。     “是吗?莫言,你来说给她听听。”莫言是当天隐在林中观察众人行动并发出长啸声者。     “是!你招招出剑、招招留手三分,要是你尽了全力,莫意也不会一出手就被震出内伤。”     “禀主人,莫言瞎说,她在胡乱栽赃,是她看上了曲炜勖的英俊逸朗……”     “昨晚月色那么昏暗,你还能看到他英俊逸朗?”莫言一语堵住她的说辞。     “多话!”玉面观音斜眼瞪视莫言,惊得莫言垂首不语。“我最讨厌女人多话!”话落,锐眼闪过,吓得莫念猛然缩身,突地,一柄淬过毒液的柳叶镖直插入莫念喉头,黑气迅速攀上她惊惶的脸。     “主人!”急切中,莫情惊呼出口。     “又要求情,莫情、莫情,我帮你取这个名字,就是希望你不要有太多情感,唉……情字总有一天会害了你!”她以眼神示意,莫言走向前拔下莫念喉间的柳叶镖,交回师父手中。     看一眼已然僵直的莫念,再说什么都挽回不了了。她咬住唇,垂头应和:“属下知错,多谢主人教诲。”     “知错?你可知自己犯了哪条大错,要不要也让莫言说给你听听?”     “属下不遵从莫言师姐的命令擅自行动,不自量力,坚持要夺曲炜勖性命,违反主人规范,但凭主人责罚!”她主动将自己的罪行列出。     “好个但凭主人责罚,我要是罚轻了,往后其他人都不服从指示;要是罚重了,你又要心里犯嘀咕,骂我不近人情。你为我拚死拚活,差点儿弄丢一条小命,我还罚……这真叫我左右为难。”     “莫情以死谢罪。”执起匕首,横向颈间。     咚!玉面观音一弹指,打掉她手上的短刃。     “唉……性子真烈,要改改,动不动就抹脖子,这不是用死来威胁我吗?”     “属下不敢!”莫情回答。     “既然不敢,那我就真罚喽!”     “但凭主人吩咐。”     “莫情不服指令擅自行动,罚鞭笞二十。下个月曲炜勖将迎娶章府千金,就由你混进去,杀了新娘,嫁入曲府。我会派莫意帮你,这回再失败,没取回曲炜勖的性命,你们就不用回来了。”     “属下领命!”莫情、莫意同声应和。     “我这惩罚可有人异议?有想法快讲出来,别出了观音殿又在我背后叽叽喳喳,扰得我耳朵发痒。”     “属下不敢!”莫意等人吓得流出涔涔汗水。     “很好,这次你们都尽力了,下去后到净瓶宫领取两个月份的观音露。”     她的话让众人心喜成狂,这句话的背后意义就是——她们的生命又得以延长两个月。     “多谢主人赏赐!”     望着这群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,她轻扬姣美的唇角。     曲怀天……看到了吗?当年你狠心背义,负我这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,另娶她人,今日……我要你付出代价……妻离子散如何?断子绝孙又如何?        
   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
  门外锣鼓喧天,串串鞭炮声不断。今日是曲府公子迎娶章家千金的大好日子。多年前,曲家老爷曲怀天弃官返乡经商,这几年独子曲炜勖接手家族事业,短短三年,曲家商行遍布大江南北,不论是食衣住行,举凡生活所需无不与曲家商行打上交道。     曲炜勖精明的经商头脑,不但让曲家赚进大把银子,也树立了曲家商号在商界的地位。     曲家有这样一个伟岸的儿子,多少富家千金都想攀上这门亲事,而他单单选上章家千金,除了她有张美如出水芙蓉、艳若桃李的娇容外,听说还是个饱读诗书、擅长织绣、音律,是个妇容、妇德、妇功兼具的女子。     此刻,章嫣含已经打扮妥当,她拘谨地坐在床沿,娘和姨娘们往前厅去了,只有一个贴身丫头小容随侍身旁。     相较于前头的热闹,新娘闺房反而显得安静而冷清。     小容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色衣服,来来回回地东摸摸、西摸摸,一颗心如小鹿般乱撞,马上,她就要随小姐嫁入曲府。     听说,新姑爷的家有好几十个章家大,假山流水、池塘曲桥,美的像人间仙境;听说,新姑爷貌比潘安,文采不逊当今的文状元,武功比那长年驻防在边疆的楚元帅还略胜几分;听说,姑爷目前只纳了一个妾室,她和小姐情同姐妹,若她们二人能同侍一夫岂不增添人间美事?     想至此,一张娇俏的小脸涨得通红。幸好、幸好小姐脸覆红巾,要不这张红脸岂不教小姐笑了去……     突然,门外一阵铿铿锵锵的吵杂声,是哪个粗心丫头把花盆弄破了?在这个大喜日子里……唉!碎碎平安、碎碎平安……     她回身对小姐说:“小姐,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。”     推开门,她对着碎花盆边的女孩怒斥一声,没想到她一喊,女孩不但不理会,反而转身跑走。     “喂!你是哪一房的丫头,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,真是没规矩。我叫你停下来,你听见了没有?”她迈开小脚朝女孩方向追去。     在她身后,一道黑影闪入章嫣含房中。     莫情拉去章嫣含的红帕子,伸手一指点住她的穴道,让她全身动弹不得。     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嫣含张口嗫嚅问道。     “催命阎罗。”抽出短刃、即将落下时,莫情在她眼里看到无助凄惶,这个表情……也曾出现在单纯的娃娃脸上,娃娃……她的挚友、为她牺牲生命的女孩……一时间莫情下不了手,都是无辜的人啊!     “我做错什么?”嫣含鼓起勇气张口问。     是呀!她做错什么?就因为她要嫁入曲家?儿女婚姻、父母之命,她何错之有?矛盾浮上心头,不杀她,她只有八个时辰可用,必需在今夜动手刺杀,万一没成功……她再无第二次机会。     突然间,嫣含和娃娃的脸重叠为一,她眼眶滑下的两颗晶莹珠泪,像无言抗议。无辜的女孩……无辜的娃娃……为了报仇让一条生命枉死,该或不该?     摇摇头,她做了决定,点住嫣含的穴道,快手快脚剥下她的嫁衣,穿到自己身上,再把嫣含点上睡穴、塞入床底下,八个时辰就八个时辰吧!反正她早没存希望能活着走出曲家大门。不管成不成功她都算为父母报了仇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二章
       经过繁琐的重重仪式,莫情坐在新床上等候夫君。     夫君?多年前,他是这么唤她的——小娘子、我最可爱的亲亲小娘子……而今,她果真成了他的小媳妇,然……接下来她将展开杀夫行动,天!她的命运真是与众不同。     曲炜勖……勖哥哥……     软软的童稚音调还荡在耳边……那天月色朦胧,一心复仇的她没看清他的容貌,只有那对眼睛,那对日日夜夜在她脑中盘旋不去的眼睛,总是这么温文柔和、醇厚多情……     一如多年以前——     客栈里,紫苹跪在床前哭红了双眼,床上的福伯再也不会醒来了。     “福伯伯……醒一醒,同我说说话好吗?我一个人好害怕啊!”一张原本洁净灵秀的美丽小脸染满了尘灰,连月下来的奔波,圆圆的身子瘦了一圈,瘦弱的小手臂抱着福伯,一声声悲泣、一颗颗珠泪……却是怎么也哭不回福伯的生命。     一直以为没了家人,忠心的福伯会陪着她长大,亲眼看她为父母亲报仇,谁知他就这样倒下了,怎么办?往后叫她一个孤单的小女孩何去何从?     飕飕冷风从窗缝透进来,冻得她小脸红通通,泪一流,咸咸的泪水滑过,滑出一阵阵刺麻痛觉。     客栈老板叫人撞开门,瞄一眼早已僵直的福伯,歪歪嘴嚷了声秽气,指示两个汉子把福伯用席子里起来,抬到乱葬岗埋掉。他搜搜紫苹的小包袱,搜出了几块碎银,攒入怀中,就拿这些充当这几天的住宿费,不足的算自己倒霉,认了吧!     他一手提着紫苹的领子,一手抓着她干瘪瘪的包袱,把她往楼下拖。沿路走沿路骂:“你这丫头片子,在我店里哭丧,我还要不要做生意?”     “老板求您行行好,别赶我出去……”     “不赶你,留你作啥?我养家活口,担子已经够重了,再多养你这个赔钱千金,养不起啊!”     “我会洗碗、扫地,只求您别赶我,我什么事都做。”紫苹急嚷。     “我们不缺洗碗的杂工。”老板把她提到门口一推,紫苹连连后退几步,向后倒坐在雪地中。     没有厚裘护身,紫苹的手脚全冻僵了,跪起身,她对着门口的老板猛磕头,“我没处去了啊……老板……求求你收留我,我会拼命拼命工作……”     “你没处去可不关我的事,你要是多长个几岁,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下来暖暖床,可惜……”他语带暧昧的扫过她瘦削的身子,继而摇摇头,拿起帚子赶人。“去去去!别留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,要害我损失了客人,你可赔不起。”眼看着扫帚将横扫上她的小脸,蓦地,围观的人群中斜窜出一个人,他握住扫帚用力一抽,把老板往前拉,老板踉跄了几步,差点儿摔跤。     “老板,你一个大男人在街上欺负小姑娘,不会太难看吗?”说话的是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年公子,虽然稚气未脱,但唇红齿白的俊脸上满是正义。     “小公子,咱们是做生意可不是盖救济院,这小姑娘白吃白住了我几天,我没和她计较已经很不错了,怎么可能还继续供她吃穿?!我又没欠她,她要真没处可去,红花巷里的春风阁、美人闺,到处都可以收留她。”     “勖儿,不许无礼!”语出,一个年约四十、长相威严的男子扶着夫人往前走几步。     男孩扶起紫苹,打开暖裘,把她冻僵的身体纳入自己的护翼中,他并不懂自己这个动作该作何解释,当他看见她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时,他的心毫无缘由地纠得好紧、好痛,那种止不住的心痛促使了他的动作。     “还冷吗?”他低着头问怀中那颗小小的头颅。     紫苹环住他的腰,仰起头轻摇一下,几个月来的奔波,她算是尝尽人间冷漠,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撞进了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,她在他眼里看到疼惜、爱怜、纵容,眼眶一红,两颗泪珠顺势滑落。     “怎么了?不舒服?老板打痛你了?”她的泪烧烫了他的心,他伸手忙拭去,不爱看她掉泪!     他大大的、暖暖的掌心熨贴上她小小的冰脸,抚去她所有不平。几个月来的委屈,被他的手掌一挥,转瞬消失无踪。     “她大概是饿了!”夫人见儿子被小女孩的泪水弄得手足无措,竟胡乱栽起赃来,不由得好笑。“老爷,咱们家勖儿好像还没对哪个女孩这么疼惜过。”晴娘转身对夫婿说。     “是啊!”曲怀天转身半蹲,眼光与紫苹齐视。“小姑娘,你叫什么名字,家里有什么人?”     看着他严肃的脸,紫儿吓得往后一缩,更加缩进炜勖的怀中。     “爹,您吓坏她了。”他护住身前的小人儿。     “不、我不怕叔叔。”她摇摇头,要自己鼓起勇气回答,人家是好心啊!“我叫紫儿,家里……没有人了,伯伯刚刚过世,老板要人草草把他埋掉……”想到福伯,想起这些日子的相依相恃她又想哭了。     “紫儿,我请老板买口好棺厚葬你伯父,往后你就跟我们一起住,我们会拿你当自己女儿疼,好不好?”这回紫苹没闪开他的凝视。     “好!谢谢叔叔,我会做很多活儿,不会白吃白住你们的。”紫儿保证。     “傻女娃儿,谁说要你工作抵债啦!你就安安心心跟着我们,有空就陪陪勖哥哥念念书、练练几招防身拳。”晴娘摸摸紫儿的头,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,听了她凄凉身世不禁叫人心疼、叫人怜啊!     “谢谢叔叔、婶婶,你们的恩德紫儿会铭记在心。”     “这丫头!”他摇摇头,转而对老板说:“店家,我们一行人要住店,麻烦您招呼。这小姑娘跟我们一起,可以吗?”“当然、当然!老爷、夫人、少爷、小姑娘请进。”他换上一副嘴脸,热络地招呼起来。             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
  就这样,她和曲家一行人一起回杭州老家定居,越往南走,天气越见清朗。     一路上,天气好的时候,她就和炜勖并辔而骑,他总把她包在身前的大衣中,不停地和她说话,偶尔行经市集,他会帮她买个小荷包、小玩意儿,再不就买串糖葫芦、小饼干,紫儿仿佛回到以往,那种被人宠着、疼着的岁月。     “紫儿,娘说等你长大,要让你当我的小娘子,你可愿意?”炜勖抱着她的腰,在她耳畔轻问。     “哪有这样子问人的?婚姻大事应该由长辈作主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眼神黯然,她怎忘了,没了父母……她早是孤儿……垂下头,悲伤涌入胸臆。     他察觉到了她的失意,拍拍她的脸蛋说:“这是你讲的,可不准反悔!这几天你唤我爹叔叔,唤我娘婶婶,他们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了,他们作主把你许给我,你不能有异议!小娘子,从此你是我的亲亲小娘子。”     是默契还是缘分?从第一次见到紫儿,他就认定她是他的,不准别人抢、不准别人欺侮,更不准她伤心难过,她仿佛是他身上分割下来的一块肉,她的心、她的感觉他全明了。     仰起头,炜勖和紫儿同看向天空的纸鸢,各式各样的纸鸢在天空争妍斗丽,一行南归飞雁自天空飞过。     “勖哥哥,你看——云中谁寄锦书来?雁字回时,月满西楼。”她的手指向天际。     “太沉重了!”炜勖回答。     “你说什么?”紫儿不懂他的语意。     “人人都盼着飞雁为他们寄送相思,它们的包袱岂不是太沉重了。”     是啊!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此情无计可消除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。她和她的勖哥哥是永远、永远都不会分离的,因此,相思和她绝缘!侧过身,拥住他的身体、揽住他的怀抱,这里是她这个小娘子的专属地,谁也别想侵入。     “勖哥哥,将来长大你想做什么?”紫儿寻出话题。     “我想经商,在全国各地建立起我的商行。我想赚很多很多钱,兴学堂、办教育,爹爹说国家之所以不进步,就是因为受教育的人太少,他也是因为受的教育太少,大字不识几个,才会遭人陷害。因此,我要办很多很多学堂、印很多很多书籍,让每个穷人、富人都能接受教育。”他年纪虽轻,思想却俨如大人。     “女孩子也可以进入你的学堂里学读书、写字吗?”她脸上带着期盼。     “可以,一个有知识的母亲才能教出爱读书的孩子,我举双手赞成女孩子受教育,尤其是看到你之后,更相信女人是聪慧灵敏的。”他给了个合她心意的答案。     “可是……你要当商人……不好!”     “不好?为什么?”     “因为商人重利轻别离,当妻子的只能在江口守住空船,望着绕船明月江水寒……哪一日夜里醒来,梦啼妆泪红栏杆……当商人的妻子太可怜了,我不想和你分开。哪怕只有一天,我都不要!”     “傻紫儿,当商人有‘商人重利轻别离’、当官的有‘悔教夫婿觅封侯’、当边城守将的有‘寒禽与衰草,处处伴愁颜’,难不成你要我去做‘早知潮有信,嫁与弄潮儿’的渔夫?、何况就算什么都不当,也有‘但见新人笑,哪闻旧人哭’的男人,所以,重点不是男人的职业,而是男人的心。要看他喜不喜欢妻子、专不专情于他的结发?”炜勖耐心地向她解释。     “那么……你喜欢我吗?我是指一直一直喜欢下去,不会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喜欢的那种。”     “我当然喜欢你,很喜欢、非常喜欢、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喜欢!我当商人时,走到哪里都带着你,不会让你‘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’,不会让你‘一行行写入相思传’。”     “你说真的?不是骗人?”     “不信我?那么我们来打勾勾。”他伸出小指和紫儿的小手勾在一起。     紫儿笑吟吟地说:“我相信你,那我允你当商人。”     “谢谢你,我最可爱的亲亲小娘子。哦!对了!”他从怀中拿出一条黄金链子,坠子是一块粉紫色宝石。“这是紫水晶,昨天经过市集时买的。紫水晶送给我的小紫儿最适合不过了。来!我帮你戴上。”他摸着她小小的颈子,粉紫色的宝石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,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。     躺在他怀中,两小无猜的情愫在两人当中发酵、膨胀……终有一天,随着年龄渐长,这份情、这份感觉、这份单纯的喜欢和占有,会转化为真正的爱情,而不再只是空乏的诗词。     曲怀天和妻子柳晴娘相依在马车上,看着这对小儿女,心满意足地笑开了。     “看样子,我们做对了!”晴娘轻掩檀口笑说。     “从第一眼看见紫儿丫头,我就觉得我们之中系着割舍不去的牵绊,我想这大约就是师父口中的缘分了。”     “缘分?是啊!谁会想到半路捡来的小孤女会成了咱们家的媳妇?就像谁会想像得到,你亲如手足的师妹会……”想起她,晴娘不由地黯然。对她,她有一份歉疚,那件事……她该负一部分责任。     “晴娘,别说了,我已经把她从记忆里剔除。”     “能不说,但能不想吗?要不是因为我……你还是当朝为官的镇国大将军,都是我……”     “别说了,再说也挽不回什么,我这身罪孽就留待身后交由阎王判决。”仰望天空,他喟然长叹。    
          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 
勖儿和紫儿的感情益发好了,两人成天形影不离,白天同车同马玩在一起,夜里投宿后吃睡一块儿、连随车南行的夫子也是一起教两人读书。     这夜两人吃过饭、洗好澡,夫子拿着孝经走进来。婢女、书僮早已研好墨、铺好纸候着。     “身、体、发、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。立身行道,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夫孝,始于事亲,中于事君,终于立身。大雅云:‘无念尔祖,聿修厥德。’”夫子抚着胡须,缓缓地摇头晃脑念着。     “夫子,要是身体发肤受于父母不得毁伤,那么谁来从军报国,谁来身先士卒?”炜勖问。     “这后面也说了,孝始于事亲,中于事君,终于立身,所以从军报国虽有伤发肤之虞,但并不违背孝道。”夫子耐心解释。     “夫子,古有云:‘父母仇不共戴天’,为父母报仇是否也算孝顺,既谈报仇,又如何能不伤身?”紫苹也想反驳夫子的话。     “所以扶怨报怨是不智的,上天有眼,做坏事的人自有公道报应,而裁决这一切的是天,不是尔等凡人。”     “可是,有很多人做了坏事也没见天惩,他们依然活得称心快意。”     “天理循环,报应不爽,不是不报,只是时候未到。”     “真是这样吗?”她再度确定。     “是的,因此人生在世不可伤德为坏,莫以为欺瞒得了天地,殊不知时候到了,这一条一条奖惩,没有人能逃得过。要晓得,善恶到头终有报。”     紫儿听懂了,善恶到头终有报,不是不报,只是时机未到,终有一天,那些恶人一个个也逃不过天理裁处。她舒了舒眉,放下多回来的沉重包袱。     可是……福伯临死前的谆谆叮嘱呢?假装忘记吗?不!她做不到啊!他枯槁的十指紧抓住她,要她牢牢记住两个名字——曲怀天、程奎,他要她杀了这两人,还她曹家七十余口清白……她哪能静静等待,让苍天来替她讨回公道?     那锋锐的刀一落,爹娘鲜血喷洒出来,染红了院里几十株梅树……长剑一送,娃娃连挣扎都来不及,活蹦乱跳的身子就瘫软下来,娃娃是为救她而丧命……     她活着,只为报仇二字,她怎能卸责?把事情推给老天?越想越觉晕眩,不知道、不知道,她真的不知道呀!     倏地,她苍白的小脸拧了炜勖的心,放下笔墨,他对夫子说:“一日的舟车劳顿,紫儿可能累了,夫子,我们明日再继续好吗?”     夫子没反对,他们两个是好学上进的学生,他从不担心他们会为贪懒找寻借口,收拾好书卷,他拍拍紫儿的肩膀。     “今晚你好好休息,明天我们来上你最喜欢的诗词选辑。”     抬起眼,心里满是感激,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好,这些疼惜补足了她心中的缺憾,也让她逐渐忘却自己的使命。     夫子走出门,炜勖立刻把她抱上床铺,拉高棉被裹住两人的身子,他把手冷脚冰的紫儿圈在怀中。一会儿,体温濡染了两人,暖暖的身子、暖暖的心……他帮她架起一个暖暖的窝巢。     他拉拉她身上的旧衣服说:“娘说,等回老家,她会找师傅帮你裁几件新衣裳。你喜欢什么颜色的?秋香?粉黛?还是藕色?”他企图引燃她的好心情,数日的相处,他明白她心里有个沉重的秘密,至于是什么?他并不急着追问,因他相信,终有一日紫儿会主动告诉他。     “我衣裳够穿了,你叫婶婶不用再费心。”她急急推却,这么多的恩情教她如何还得清?     “不够、不够,除了家居服,你还需要几套外出服,因为杭州美景冠天下,我要常常带你出游,另外还要做几套轻便的骑马装,回家后我教你骑马可好?”他拍拍她的小脸,顺顺她皱皱的眉峰。     “还要几天才会回到家?”     她的问话让他开心极了,家!她认定了他的家也是她的家。     “后天,回家后你和我一起住进咏絮楼,好不好?”     “你住哪里,我就住哪里!勖哥哥,那里为什么叫咏絮楼?”她总觉得这名字不知在哪儿听过,好熟稔的名儿。     “咏絮楼旁有一个大池塘,池边种了几棵柳树,风一扬柳絮纷飞,很壮观哦!庭院里,春来各色鲜花争妍斗丽,蜂蝶围绕;夏至,荷花盛开,开出满室清香;秋风吹起,枝丫间满是绽放璀璨的桂花,走到哪里都会闻到沁鼻香甜。那时几个姥姥就会叫丫头们去采下一篮篮的桂花,做成桂花糕、桂花酿……好怀念的滋味。”离家数载,他也有了归乡游子的情怀。     “冬天呢?有没有和白雪相映的梅花?”紫儿追问。     “你喜欢梅树?没问题,一回家我马上命人在园子里种上几株。告诉我,你还喜欢什么?”     “我还喜紫苑,可是爹爹说那有毒,不许我种。”想起爹爹的悉心教诲,想起娘娘小心翼翼的保护,想起被雪染红的梅树,她的心直往下坠,坠入无底深渊饱受煎熬。     “没关系,我种给你,但是你要和我约法三章,只许远观不可亵玩。”     “勖哥哥,你待我真好。”     “我会一直这样待你,等到有一天我老的走不动了,我仍然会把你捧在手掌心疼着。”     “幸福可以维持这么久吗?”     “当然可以。”     “人生很难说的,说不定今天你身处天堂,明天就被推入地狱去了。”     “我同你保证?我给你的幸福会是长长久久。”     真会长长久久吗?那是勖哥哥没碰过坏人才会这么说。她偎进他怀中,贴着他的脸,像只寻求安全的的雏鸟。     “勖哥哥,我告诉你,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坏人,他们会没道理的乱杀人、乱害人……”她的身子微微发颤,想起落地人头、腥风血雨、亲人成了亡魂……紫儿不禁呜咽成声。     “乖紫儿,别害怕,我会好好练武功,把那些想害你的坏人通通打跑,没有人可以欺侮你!”他软声哄慰,直到她的泪水收尽,温暖侵入心底。     “勖哥哥……”她贴上他的颈间,紧紧环住。     “有勖哥哥在,天大的事有我顶着,为难不到你头上。”这话不仅仅是安慰,更是他一生一世的承诺。     “我知道,往后我会学着不害怕,因为我有你。”挤出一抹微笑,对他——她全心依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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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未走入石鼓镇,绵绵不绝于耳的震耳鞭炮声,就开始啪啦啪啦响个不停。坐在马车里的紫儿,揉揉惺忪睡眼,一脸迷惑地对上笑得双眼眯眯的勖哥哥。     “勖哥哥,有人娶新娘子吗?好热闹!”打开车帘子,紫儿好奇地往外瞧。     “是镇上的人们在欢迎爹爹回乡。”     “叔叔?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吗?”归乡游子都能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,这个镇太有人情味了。     “爹爹本是个当朝为官的将军,他战功彪炳,数次打退番邦贼子,立下不少功劳。这次辞官卸甲返乡,才会受到百姓热烈欢迎。”说到父亲,炜勖脸上有着骄傲。     紫儿瞧着那些拍手欢呼的人群,看到他们高举的红色布幔上写着“欢迎镇国大将军曲怀天回乡”。     曲怀天?曲怀天……叔叔会是曲怀天吗?不,一定是弄错了!叔叔是个最好心的好心人呐,怎会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?不是、不是!镇国将军指的是另一个人!     “紫儿,你怎么了?”看着她惨白的脸色,炜勖扶着她的肩膀问。     “勖哥哥,谁是镇国大将军曲怀天?”     “你被‘镇国大将军’五个字吓坏了吗?小傻瓜,那是以前的事情了,我刚刚不是说了吗?爹爹已经辞官卸甲,不当大将军了。”他好笑地搂搂她的肩。     “你的意思是说叔叔就是曲怀天?”她迟疑地问。     “对,你的勖哥哥叫曲炜勖,记清楚了吗?”他把她抱在腿间,叨叨絮絮地架构着往后的岁月。“明天,我先带你去游湖,听过‘总把西湖比西子,浓妆淡抹两相宜’吧!西湖的美……”     躺在他怀中,紫儿的心一寸一寸冷去,原以为找到了生命依归,谁料得到竟是认贼作父,这温暖的怀抱不属于她,这想了多日的新家园竟不是她的休憩站。     泪像珍珠断线般,滴滴答答落了一地……幸福……短暂的让人措手不及,想把握,却转眼成过眼云烟……     那一夜,紫儿趁着家宴空隙,带着她的小包袱由曲家后门逃出,经过半个月的颠沛流离,遇上了玉面观音,成为她的弟子,十年后学武有成,成为她手下的杀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三章
炜勖带着醺然酒意走入新房,反手把丫头、媒婆全锁在门外,不理会她们在外拍门、呼叫。     今夜他是喝多了,不为庆祝、不为心喜,是悲悼!悲悼存在他心底许多许多年的影子,新婚夜?离情夜!从今尔后,他将把她锁入记忆深处,不再回思、不再忆起……     挑开红巾,炜勖对上莫情的眼睛,突然,一朵灿然笑容从他闷着的下垂嘴角绽放开来。     “紫儿,你回来了?我等你好久、好久……”是酒意、是迷离醉眼?总之,他真的看到他的小紫儿。也许,紫儿的容颜在他心里已经模糊了,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紫儿的那双灵活大眼,那双饱含了智慧、聪敏的大眼睛……     他还记得紫儿?记得那个怯怜怜的小紫儿?雾气漫上眼眶……多年未曾波动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。     “紫儿,你看到我帮你种的梅树了吗?每到冬天,池塘结霜,梅花绽放……美得像人间仙境;春天梅子结了果,姥姥又忙着做腌梅子和梅酒。”他的醉言醉语,一句句溶入她的情,腐化了她坚硬的心。     他……没忘记他们之间交谈过的一语一句,是情深亦是情痴……     “我为你辟了一个花房,里面植满紫苑……我拼命练功,想为你打退坏人……紫儿……你去了哪里?我走遍五湖四海,都寻不着你的踪影……你一走,谋杀了我的喜乐……我再也无法快乐了……”他落寞地垂下了头。     几分残存的理智取笑他——你这是在做什么?对着新婚妻子揭示自己的少年情事?搞清楚,她不是你的小紫儿,她是章嫣含,不能为了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,就要她扮起无端失踪的紫儿……     抬起头,他努力甩去那份酒精带来的迷离……但……做不来,真的做不来!眼前章嫣含的身影不断不断地和紫儿交叠……她真是他的紫儿……     莫情的泪再控制不住,他的温暖一如多年前般将她密密包围,腐蚀了她心中积压的恨。     那时……他说要她做他的娘子,他说要带她一游浓妆淡抹皆相宜的西湖;他说,他喜欢她、非常喜欢、永远永远都会一直喜欢下去;他说做商人,他要把她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,不让她“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”……回忆如潮涌几乎将她淹没。     “紫儿……”不管了,就当他自私吧!今夜他要放纵自己,在回忆深处搜寻她的影子,今夜是他和紫儿的新婚夜,他的小娘子……     莫情再控制不住脱缰的心,莫情、莫情,不要有情、不要有情……可是……有情人在身旁,要她不动情,谈何容易?     她摇摇头,不再算计自己剩下几个时辰,生命既已走到终点,何不及时抓住到手的幸福?再去斤斤计较其他,不嫌愚昧?     伸出手,她自然的把小手交付他的大掌,轻言道:“我在这里。”     “你是我的紫儿?”他的手指抚上她细致的五官,细细描绘着优雅线条,贪恋的在她红滟唇畔流连游移,而后灵活的手滑向耳根,耍弄着白玉耳垂,渴望着以唇代手,吞含住无瑕白玉。     她羞赧地垂下头,时光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夜……那时,他们终日耳鬓厮磨,那时,他的怀抱是她的安全港湾……     终于,他放纵自己的情欲,唇吻上了她的耳朵,潮湿温热的气息喷上她的脸颊,惹得她红晕满布。     他凑近她,偎入她的肩膀,嗅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……好想念的味道……他的心、他的情、他的小小紫儿……     串串细碎绵密的吻,吻出她一阵阵心悸,她不能自己了,由着他操纵她的意志、带领着她在陌生的男女情潮中沉沉浮浮。     手指游经锁骨处,滑细的触感让他不能罢手地往上探索,直到她胸前的丰盈上。隔着衣服,他温热的掌心缓缓地揉搓着两只椒乳,直到乳蕾为他坚挺绽放,他另一手来回摩擦着她的杨柳腰,顺势来到她浑圆的玉臀,反复揉搓着她的臀腿交接处……     她觉得口干舌燥,全身处处燃起火苗……     “勖哥哥……”一句尘封已久的呼唤,让她的心再度柔软……勖哥哥……他是她的勖哥哥……     手指下的娇躯在他熟练的挑逗技巧中,化成一滩软泥,渐渐地她有了反应,她娇喘宛吟,主动弓起身子迎向他的火热。     他以唇缄封住她的口,火热的舌头在她弧线优美的唇上划出阵阵悸动……她芬芳的蜜汁蛊惑着他同享欢爱,他敲叩着她的贝齿,拜访她温柔的檀口、品尝她甜蜜的气息……     他灵巧的指节带过,莫情半幅衣衫随之滑落。     “你好美……”他迷醉的眼,看着她几近赤裸的娇胴。     忽地,他狂暴地吻遍她全身,从樱桃小口到雪白颈项,再到胸前丰满、平坦小腹……最后又到颤栗的椒乳间,他的吻落在高耸的峰顶上,辗转吮吻、舔逗,逗出她情潮翻腾……     她紧抱住他的头,不肯让他的吻离她而去……     莫情的主动瓦解了他的自制力,他不顾一切地投入烈焰中……     他的手在蓊郁的密林中来回搜寻,搜寻那颗遗落人间的小珍珠,终于,他在花瓣包围处寻到他的珍爱……     他拉扯着小小的花瓣,戏耍着敏感的珍珠……直到湿滑的蜜液侵染上他的手指     她的气息紊乱、眼神茫然,胴体因激情而泛起潮红、血液在血管中燃上沸点,只有跃动的一颗心,提醒着她,她还活着……     “你为我准备好了吗?”他在她耳畔低吟,低沉的声音像加了迷香,迷惑了莫情的心……     她点点头,酡红的双颊、迷醉的星眸……今夜她要抓住生命的末端,绽放最后的光华。     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浓浊,粗粗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……他快手快脚地除去横亘在两人间的衣物,让两人袒裎相向……     看着他宽厚的胸膛,结实的臂膀,他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,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……     “别害羞,我的小娘子……”他把她的头转向自己,俯身吻住她的红唇。     忽地,他将自己的昂扬一举送入她的体内……     好痛!她想推开他,又怕失却了这股温暖后,她又是那个冷冰冰的杀人机器。     他体贴地缓下动作,吮去她额上汗水,他再次轻缓地律动起来,在她适应他的存在后,他加快了速度……     痉挛袭击了她的知觉,热潮涌入她的体内,两人的情爱化成璀璨星光,回升极乐天堂……     这对新婚夫妻像全世界的夫妻一样,在新婚夜进行着亘古长存的神圣仪式,从此互属的二人牵系住彼此的生命,再也不离弃……             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 
月隐星稀,残烛灭明,寂静的深夜只有刺骨寒风在夜空里穿梭。     莫情躺在新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。想起临行前师父交予她的飞魄水,她只要把无色无味的飞魄水放入井中,她就可以全身而退,而他曲家几百口人将无一能幸免……但,那是几百口无辜生命,这作法太残毒、太天理不容……或者,只杀他——父债子还,天经地义!     转头看着枕边人,他宽宽的额际,斜飞入鬓的浓眉,挺直的鼻梁……这张脸和十年前的他有很大的改变,当年脸上的稚气已被沉稳取代,斯文秀气的脸庞透露着坚毅绝然……     说改变,她不也改变许多,爱笑爱哭的紫儿成了无情无义的莫情,当年,街坊间人人口中的小才女,如今成了人见人畏、杀人不眨眼的勾魂使者。     说恩义、谈仇恨,要认真计较,曲炜勖对她只有恩没有仇,杀他……不仁,恨他……不义呀!     但父母仇只能由她报,娃娃的死要她讨回公道,而曹家大大小小七十余人要在她手里获得安慰!在这当口,她没有权利和他谈仁义。     转头,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,却始终下不了手……也罢!灭他家的是曲怀天,冤有头债有主,就让他一人来偿还曹家。     定了决心,她将指甲缝中藏的失魂散弹往曲炜勖的鼻息间,习武多年的他几乎是在接收到毒物的同时就警觉地清醒,睁开眼睛,曲炜勖不敢相信对他下手的竟是他的新婚妻子。     “嫣含,你在做什么?”     一旦清醒他就不再认得她?无解的怅然拉扯着她的心,让她狠狠地抽痛一下。     她没回答,轻轻巧巧地站起身换好衣服,看着正运气驱毒的曲炜勖,她轻咬下唇,再重逢,两人已成仇敌……别了,她的勖哥哥……     走出新房,在朦胧月光下,残荷弱柳勾画出冬寒萧瑟的凄凉景象,相对的几株梅树长得正好,几朵早发的花苞在枝头上绽放冷然风华。     他说要为她植上几株寒梅,他说要专心练武保护她的安全,他的诺言一一实现了,只不过……她的心再也收不下这些诺言。     一扭头,她不准自己多想,飞身窜出咏絮楼,凭藉着多年前的印象往曲怀天的居所——拥彗楼奔去。     破窗而入,她的剑锋指向床上男女,习过武的曲怀天纵身跃起,取出长剑护住身后的妻子。两把锐剑针锋相对,宁溢的空气间变得诡谲森冷。     “你是谁?”他率先打破沉默。     “取你狗命的复仇使者!”她冷冷回道。     “想取我命得有点本事才行,你是玉面观音派来的?”     “到了九泉下,再去问牛头马面吧!”     一招飞龙在天,利剑直取曲怀天门面,两个旋身,他挟抱着妻子避开这致命一击。一交手,他就明白眼前的女孩武功绝不下于他几分。但他要分神保护妻子,胜算就更少了。     “姑娘,请你等等。”晴娘的音调一如多年前和祥慈蔼,她停了手,他给了她灭门血仇,也给了她收养恩惠,这笔糊涂帐要怎生打理,才弄得明白?     晴娘在她眼里读到一丝犹豫。“姑娘,如果你真是玉面观音派来的人,那么杀我吧!因为,她口中虽恨着怀天,但绝不会真要杀他,玉面观音最珍视的就是他的性命啊!姑娘,你要弄清楚。”     曲怀天将妻子推于身后,不准她再说话。“姑娘,你年纪轻轻就走上杀手这条不归路,太可惜了!”他心怀不忍地规劝于她。     “我虽为玉面观音座下杀手,但我今天不为别人而杀你,我为自己杀你!”她出口话语字字带恨。     “老夫与你可有过深仇大恨?说出来!若真是老夫负你,我绝不还手。”     他的凛然正气激发了她的狂怒。他凭什么理直气壮?凭什么光明坦荡?难道说曹家上下都是该死之人?     “姑娘,老爷做事从来是仰不愧于天,俯不作于地,若是误会,则宜解不宜结。”晴娘加入劝说行列。     “仰不愧天、俯不作地?曲怀天,你敢不敢摸着良心将此话再说一次?”她抬眼冷视于他。     “我要真有罪,但凭姑娘处置,若是无妄栽赃,恕曲某不认。”     “好!曹又先,你认是不认?”     曹又先?这名字朝他脑门狠狠撞击一下。     “曹又先?你是说当年的御史大人曹又先?”他语气激动地问。     “他一生清廉,却因你诬告,曹家七十余口人命尽亡于刀下,你还敢说不愧天地?”她一字一句全是血泪控诉。     “你、你是曹大人的……”     “曹紫苹!”     三字出口,曲怀天悬在心里多年的重担终于放了下来。“谢天谢地,你还活着,你竟躲过那场劫难?曹家有后了!感谢苍天睁眼啊!”     “不用惺惺作态!我活着是为了索命而来。”她嗤之以鼻。     “好!我跟你去!”他的答话出乎她的意料,曲怀天转身面向晴娘。“夫人,这回你不能再阻挡我了,勖儿已经长大也成家立业了,他可以照顾你的下半生。而我……还完这笔债,此生再无缺憾。”     “我懂,我都懂!我知道这十年来,你日日夜夜没敢或忘过曹家事,当年,勖儿尚小,我挡你自刎谢罪、自私地留下了你,而今,勖儿已成人,我们心无阻碍,可以安心的走了。”     “夫人……你……”     “我们一道走好吗?你知道我又软弱、又没武功,没有你真的不行,而且,我好怕孤独的。”她不像慷慨就义,反而对丈夫说起喁喁私语。     “你们演完戏了吗?”他们的恩爱,让她想起父母临死前那幕,爹对娘说——在天愿比翼,在天成连理。多年夫妻有恩义、有情爱……     “曹姑娘,我们不怕死,也死有余辜,但是,我想你有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。”晴娘朗声说道。     “晴娘……”他想阻止。     “怀天,我不要她杀了我们之后继续认贼为师,那对她并不公平是吗?我们欠曹大人的已不能弥补,至少该尽力救救曹家之后,她这样年轻的生命,难道你忍心看她一生都活在血腥之中?”她柔声对丈夫道。     紫苹没说话,她已在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太多消化不掉的讯息。     “紫苹,当年怀天携家带眷,带我们到边陲地带镇守边关。有一天深夜,怀天的师妹全身鲜血淋淋地拿来一份曹又先通敌叛国的罪证,她说,那是她潜入敌军军营盗出来的重要证据,要怀天在朝廷内贼尚无防备时上报朝廷,才能一举将乱臣贼子成擒。     因事出紧急,而当时的确经常发现有军情外泄的情况,于是,怀天没多作怀疑,就快马将罪证送回京城,曹家也才因此灭门。事后,怀天的师妹——也是你的师父玉面观音,才告诉我们罪证是假的,曹家通敌也是假的,她的目的就是要怀天良心不安、终生怀愧……”     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她不懂自己的父亲和师父……不!和玉面观音有何仇怨,她要这般害他?!     “爱情吧!爱情总是让女人变得愚蠢。她痴恋了师哥多年,没想到怀天却娶了我,要认真说起来,我也该负责任。你动手吧!”她闭起眼睛引颈受死。     曹家人的生命居然那么不值?他们成了他们爱情的牺牲者?天……     长剑一闪,几个落点,她把屋内的家具砍成碎片……恨,恨入骨、恨入髓……她成了杀父凶手的杀人机器……该砍、该杀的人正是自己啊!     “当年,你为什么不查、为什么不怀疑,就这样把我曹家送上灭门路?”她的剑尖指着他的喉头,曲怀天不畏不惧。     “所以,我说我该死!”他定了自己的罪。     “你是该死!一举剑却落不下,这个人他已经判自己死刑了呀!行尸走肉十年……他活得不比在地狱里快活……剑锋一转,她削去他的左臂,既而欺近身帮他点住几个止血大穴。     “夺你一臂,你和曹家的仇就此了结。”     “你……”曹大人不愧是曹大人,教出来的女儿虽浸淫在仇恨中整整十年,却仍无法泯灭天性中的善良,这一剑对他而言是释放、是宽恕,更是把他自地狱拉出的救命绳索啊!     晴娘扶住丈夫,唤住想离去的紫苹。“紫苹,留下来啊!让我们……”     推门而去,她迫切想去的地方是观音殿,用自己的性命去问她一声曹家哪里负你?     刚走出曲家大门,已运气清毒的曲炜勖带着几个人迎面赶至。     “说!你是谁?混入曲家目的为何?!”他英俊的脸上满含怒火,眯起的眼里有着暴戾。     她是谁?他居然问她这句话?一夜缱绻,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竟在此时遗忘。     紫苹没回答,冷漠地看着他的脸……心死……是不是这种滋味?     见她不回话,炜勖掌风一发先声夺人,紫苹挥剑避去致命一击,几个交手,他已探出她的武功路数。     “你是玉面观音的人。”有了答案,他不再手下留情,一招卧龙掌把紫苹震出三尺外。     她呕出两口鲜血,挥剑砍伤两个要捉拿她的男人,她不能留下,她要回去问问那个认了十年的师父,为何要陷害她曹氏一族?     倏地,几人飞身扑过来,长剑短刃纷纷出笼。     “留活口!把她关进地牢。”匆匆交代过,炜勖冲入拥彗楼,察看父母是否安然无事。  
           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 
一大清早,炜勖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武士,和医术高明的郎中,一起送爹娘到曲家在苏州的产业——怀远小筑养伤,曲炜勖要专心对付玉面观音,这一回他不再对她手下留情,不管她是不是父亲的师妹。     连派出几个高手,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探清她的底,一举歼灭。     “少爷,章家老太爷来访。”叔端在门外叩门请示。     “请他到书房来,然后你在书房外面候着,不准别人靠近。”他叹口气,看来他的丈人带着他的新婚妻子登门了。新婚妻子?他昨夜居然和个杀手在床上行周公之礼,还着了人家的道,曲炜勖、枉你一世精明……     “是!”叔端领命出去。     没多久,他的岳父大人进入书房,跟在他身后的轿子里走出一个容貌叫人惊艳的弱质女子。     小容扶着小姐向姑爷请安,只一眼,嫣含的心就沉沦了,她的夫婿竟是这样一个伟岸男子……抿着唇、低下头,她羞答答地幻想着未来。     他第一次看到妻子的容貌,这样的美人的确会让男子心神荡漾,可是,他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往她身上多瞧。相反的,那双和紫儿相似的眼睛,竟在这时候盘上他的脑海。     门关上,炜勖请人入座。     “贤婿,不知道贵府昨夜可有发生大事?”他的眼里闪着迟疑,昨夜女儿清醒过来,他就知道出事了,没有立刻赶着上曲家,是存了私心,怕万一炜勖要真是不幸出了事,带女儿上曲家,不是要女儿守一辈子寡吗?拖到今晨,是因探得了消息,说炜勖安然无恙,这才带着女儿上门。     “都处理好了,多谢岳父关心。”他温和地点头称谢。     “那么……你可知……”他支吾不成句。     “新娘是她人冒充。”他替他把话接齐。     “我……我们也是到今晨,被弄昏的小女醒来,才知道出事了。一整理好,我马上就带着女儿来了,据小女说昨天……”他把情况钜细靡遗地从头讲了一遍。     “岳父大人,我应该亲自登门把事情说清楚的,只因事出突然,有许多事情我必须先处理。”     “我知道、我知道,我猜想贤婿不愿把事情张扬出去,所以今天我直接把小女带过来,还望以后你善待嫣含。”     “她嫁给我,往后便是我曲家人,我自然会善待她,请您不用担心。”他温和一笑,真诚的笑容让章老爷悬了半天的心得以放下来。     “那……二日后的回门……”     “一切照常,我会亲自带嫣含回娘家。今天的事还望岳父别传扬出去,等我将贼人一举成擒后,再登门把原委向您说清楚。”     “那——我先回去了。”     “我送您。”     “留步吧!往后都是一家人了,况且你还有许多事要忙,别急着招呼我。”     “那,请慢走。”     “小女就麻烦您了。”     “当然!”送走了岳父,他唤来叔端。“把夫人安顿好,命令参与今天围捕刺客的人,不许把事情张扬出去。”     “是!”     “嫣含,你先下去休息,这几日我会很忙,你先自己适应环境。等这事情落幕后,我会好好补偿你。”     他客气而亲切的笑容掳获了她的心,这是她的良人啊!她章嫣含何其有幸。     “相公放心,嫣含知道。”她温柔似水的声音轻道。     他拍拍她的肩,走出书房。留下香腮凝红的嫣含。     “小姐,走了啦!”小容取笑地推推主子,相公?她期待著有朝一日,他也成为自己的相公,这么想的同时,红霞同时染上她的双颊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四章
阴冷的地牢里安静无声,腐朽的霉味充斥在鼻息间。偶尔几声老鼠的吱吱叫声传来,偶尔几声铁链的摩擦,提醒着人们,这里还有生物存活。     地牢里唯一的温度是墙上微弱的火把,紫苹盯住火把,想象着自己的生命就如同那火把,在缓慢的消失……     被绑在十字木桩上,身上的刀剑伤已经封了口,鲜红的血转成暗褐色,淡淡的腥味散在空气中。早没了痛觉,寒意、恐惧再干扰不到她。     还报得了仇吗?程奎早在多年前的皇位争权中失势,让登上龙椅的新皇帝下令处斩,被利用的曲怀天失去一只手臂,而真正的元凶竟是养了她十年的玉面观音!     环顾四面铁璧,她大概别想活着走出这里,就算他是心慈宽厚的男子,但这回她断去他父亲一臂,他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放过她。何况,她身上的观音露只能保她再活四十天,四十天后……她将七孔流血,血尽人亡……     她想起昨夜……宽阔的怀抱、温暖的交合,她的勖哥哥始终没忘记她,是该满足了。若有轮回,她但愿下辈子两人能换个身份,没有父仇、没有家恨,单单纯纯的一男一女,她会还尽他的深情。    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,她没抬头,宣读她罪状的生死判官来了?她想笑,却扯不动嘴角。     “你是那天在枫林里的刺客?玉面观音派你来的?”炜勖的声音不再温暖多情,凛冽的口吻中有着欲置人于死地的凌厉。     是吗?是她是那天的刺客、是玉面观音派她来的,不过……是也不全然是!这次她是为自己来的,没想到却获得一个无法预料的答案。     “说话!”他的表情变得冰寒,失却了温度,他不再是昨夜那个温柔的枕边人。     “我无话可说。”她想昏倒,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,但炙身的疼痛仍没让她昏厥,这时她开始恨起自己的坚韧。     “说!玉面观音的巢穴在什么地方?”     垂着眉不敢看向他,怕他认出她的眼神,认出她是多年前他专心呵护的小女孩,就让那个可爱的小女孩驻留在他心里,别叫今日满手血腥的莫情污了他完美的记忆。     她摇摇头,他过不了观音殿前的重重机关……别去送死……以他的武功,就连玉面观音都不是他的对手,只要他不进观音殿,她就怎么也伤不了他。     他曲解了她的意思。攫起她的下巴,他强迫她面对自己。     莫情固执地垂下眼帘……突然间,她觉得四十天的生命对她而言太长了,若能就此死去……会是个美好结局。     “玉面观音训练出来的杀手,个个都和你一样宁死不屈吗?”他手落在她肩膀上的伤口,一用力,痛彻心肺……拧了眉,咬住唇,她不让自己痛喊出声。     “好!我欣赏你的骨气,但我很怀疑,你的忍耐力有多强?不如我们来做做试验。”他翻掌,看着染在手中的鲜血。现在的他冷酷残暴,不再是她识得的勖哥哥,但怎能怪他,他正在“报父仇”呀!是她说父仇不共戴天的,她能恨谁、怨谁呢?     “伯端,拿出你的蝎尾鞭卖力表演,让我们的客人好好欣赏。直到她肯开口!”     蝎尾鞭是一种特制鞭子,它的鞭身布满倒勾,用力甩出后再拉扯回来,往往会顺带勾回对方的肉屑。     紫苹浑身颤栗,她看过师父在莫心身上用过这种鞭,才三鞭,莫心身上就寻不出完肤……     “怎么?听过蝎尾鞭的厉害?要是你肯改变主意……”     “杀了我!”她绝望地抬起头,反正她早就没想过能活过今日,一条残命换得他一世平安,很划算。     “没那么容易!”一接触到她的眼光,炜勖的心被紧拧了一下。再度扳起她的下巴,大声问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     “昨晚你不是口口声声喊我紫儿,怎么才一天就忘得干干净净?”她似真似假的说。     刻意激怒他只求一个畅快死法。     “闭嘴!你不配。”他青筋暴涨,眼里冒出烈焰。     她会是紫儿吗?不、不、不可能,紫儿早就死了,他捧过她的骨灰、送过她入土,眼前的她只是一个和紫儿有相似眼神的女子。他不要被她的话模糊了焦点。     不配……他没说错,她是不配。他心中的紫儿清纯善良,而她是玉面观音座下的冷面杀手。     “我不配喊紫儿,那么小娘子呢?或者说亲亲小娘子?”     “你!”一甩手,她的脸上浮上鲜红掌印。“伯端,用刑,!”他暴吼一声。     伯端为难地看向主子,这女人已伤成这样,只消一鞭她就会香消玉损,他们还要从她口中套问玉面观音的巢穴。可……主子正在盛怒中,他不明白一声紫儿怎会让一向冷静的主子变了样,但他很清楚这个女的不能死,于是他擅自换了鞭子。     走至莫情身前,他留了三分力,一鞭一鞭笞上她纤弱的身子。     痛……她的肉着了火,她的心浴了血,她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……咬住唇强烈的痛楚让她加重力量,血不止地从她的衣衫里渗出,也从她的嘴角滑落……速死,竟是这般困难……     爹、娘,你们怎舍得眼睁睁看女儿承受这样生不如死的苦刑?怎不早一点来接她?爹……娘……娃娃……福伯……恍惚间,她仿佛看到亲人前来相迎……     “少爷,她昏死过去了!”伯端回报。     他气急败坏,不懂自制力强的自己怎会被她弄得理智尽失?他走到她面前,恨恨地下达指令。“泼醒她!”     冷水浇下,冰寒拉回紫苹些许理智。她竟还没死去?她的命够硬、够韧……     “想死?没那么容易!一个女人连死都不怕,那她还会怕什么?失去贞操吗?可以试试看!昨天我很满意你的表现,不如我们再来一次,说不定我的部下也会对你有兴趣……”说话间,他慢慢地解开她胸前盘扣。     “曲炜勖,不要让我恨你。”她气息虽弱,但语气中强烈的恨意让在场人士为之一惊。     “你想,我会在乎你的恨吗?”他轻笑一声,点住她的穴道,阻止了她咬舌自尽的举动,一手解开她胸前三颗扣子。当贴身肚兜露出来时,她颈间的紫水晶链子也随之露出,他震撼极了,手停在半空中,竟接不了下一个动作。     她是紫儿,昨晚他的直觉没有错,她是他的小紫儿,他的小紫儿没死啊!是哪里弄错了?再见面两人竟成对立敌仇?     紫苹看到他脸上的惊讶,他认出来了?不、不要!她不想情况变成这样子,她是莫情、是杀手、是夺去他父亲手臂的不共戴天仇人啊!     “你是……”他僵住身体问。     “我不是!”她直觉地反驳他未出口的问题。     “昨夜你亲口承认你是紫儿。”他激动地握住她的臂膀,忘记上面已是鲜血淋漓。     “身为一个杀手必须不择手段达到目的。”她违心道,昨夜是她一生再难抹灭的甜蜜回忆,他的温柔、他的耐心相待早深深烙印在她的心版上。     “所以,不管你昨天执行任务的对象是谁,你都会奉献出你的贞操?”他已认定了她是紫儿,嫉妒占满他的情绪领域。     转过头,她不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。     “说话!”他用力握住她的双肩,肩上的伤口再度传出灼热痛楚,受不住了,她再受不住了……头一偏,紫苹陷入一遍黑暗迷离中。
              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          
 穿上暖袄,媚娘怀抱暖炉,命丫头提着人参鸡汤,走往咏絮楼。     一入咏絮楼大门,看见雕栏玉砌的楼阁,心中的不满再度涌起,世事总是这么不公平吗?五岁入府当丫头,十六那年跟了炜勖,如今整整三年了,她始终不能搬入主屋,甚至于连主屋都不能踏入一步。     在下人眼中她永远只是个比婢女高一级的小妾,而这个章家小姐就因为她有个良好出身,一入曲府就能住进炜勖的咏絮楼,谁知她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娇娇女有几分姿色,躺在床上能不能伺候好男人?     走近房门,强压心头不甘,扯起一抹灿烂笑容,她轻叩了门扉。     小容打开门,对着一身华服的媚娘打量一番。“你找谁?”     “妾身是炜勖的身边人,名唤媚娘,今日特来拜望少夫人,可否请小姐姐帮忙通报一声。”     “你在这里候着。”小容转身把门带上。     嚣张的死丫头,狗仗人势!往后逮到机会定要你好看。她咬牙切齿狠狠发泄一顿,但门一启,她又堆起一脸笑容。     “随我进来!”小容领身往前行,把她带至花厅。     一看到嫣含,她热切地往前走,拉住嫣含的小手说:“少夫人,你可真美,像天仙一般的人儿,难怪炜勖会动心。你可知,老爷夫人早在好几年前就频频催他早一点成家,好沿续曲家香火,他总是不依,只肯收我这房妾在夜里暖暖被子。     前阵子,我还在想,是哪种天仙美人儿才能吸引住他的心,让他肯乖乖成了亲,顺了老爷夫人的意。没想到今日一见,世上果真有像你这般仙人模样的好小姐,唉……真是不公平,你前辈子不知烧了多少炷好香,才换得这张好容貌。”     “你在嫉妒吗?”小容冷冷地插了话。小妾?她也想当姑爷的小妾呀!虽然她明白新来后到的道理,可不管如何,媚娘总是和她抢姑爷的女人,要她对她摆出好脸色,很难耶!     “嫉妒?我哪来的身份地位嫉妒,我只求这辈子虔诚祝祷,让老天爷记着我的诚心,下辈子也给我像夫人这般的窈窕身段、出水肌肤和姣美容貌。”     “你太贪心了。”小容叉起腰,不屑地从鼻孔冷哼一声。     “我知道啊!可世上哪个女人不贪心、不爱虚荣?”     嫣含鲜少见过世面,看着媚娘的热情,心里涌起一股温暖,自嫁入曲府,除回门那日,她再没见过炜勖一面,被冷落的寂寞岂能对外人道?虽说奴仆个个尽心、人人都急着奉承她这新主母,但……她只想要夫君的殷勤相待啊!     “我还在想,炜勖这阵子怎都没去找我,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?今日一见,唉……我要是炜勖,我也会流连在你的芙蓉帐里夜夜度春宵,因为这样一个美人儿,连我看了也会心神荡漾呢。”     她的话让两个主仆松了戒心,真把她当成朋友相待。     “你是说……夫君这几天都没去你房里过夜?”     嫣含一句话就露了底,原来,天仙美女也敌不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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