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位患者都是本书,书中描述着他或她的故事。故事的主人的经历不一定是比常人动人,动心,但一定是更曲折,离奇,因为他们除了现实中的经历,还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外界的体系和直觉。而正是这种独立判断和直觉与常人格格不入,导致无限的痛苦,但这种痛苦的残酷是患者本人不知导致痛苦的来源,故也不知解决的方法,所以结局往往也是悲剧。辽宁省精神卫生中心精神科王哲
在我的门诊里,每个月都能看到一位带着既期盼又无奈的母亲来我这儿为儿子开药,不多不少四周的药量。我做为她儿子的主治医生,每次也都焦急地问“怎么样,有和变化”,但是每一次都得到几乎同样的回答“还那样”,我也必须承受着我的无奈,无能和无助,月复一月,年复一年,翻开病历本,从首诊到2012年6月这个月已经整整3年外加7个月。
她的孩子Y君今年31岁,四年前看见他的时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IT网络工程师,在公司里做为承担给客户设计,安装,调试局域网络的高手,整天忙碌于各个单外的网络项目中。因为工期紧张,老板调换,客户要求纷乱等等原因,有几天处于疲劳,郁闷,焦躁中,于是少眠,失眠......
一个决定他命运的瞬间发生了,他在安装网络路由器(网络中最重要的,价格最高的,调试技术含金量最复杂的仪器)的时候,发现他拿的仪器型号不对。突然的突然,他发觉这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误,感觉头脑一震胀闷,自己品味这种感觉,突然的又突然,他感到头脑中有一块被插入的生物芯片,在控制他的行为,想法甚至感觉。他感觉巨大的恐惧,于是马上离开项目现场,回到家里,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职场。断绝和认识的所有人的联系,更可惜的是断绝了和女朋友的关系。
我和Y君的交流是非常小心的,他母亲鼓励他看医生都是以看失眠为理由的,他和我的确做过几次坦诚的交流。
在Y君的世界里,在这个社会中,有一个秘密组织正在用高技术企图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,这种高技术就是“脑内植入性生物芯片”。以下是对话的片段。
问:你怎么感到有生物芯片被植入你的脑中?
答:我感到那一瞬间,我的行为和想法甚至感情都不是我自己自愿的,是被控制强迫产生的。
问:还有什么?
答:我的脑子里总有机器样的杂音?
问:能再仔细描述以下吗?
答:好像和电视,收音机产生的杂音差不多。
问:是谁放进去的?
答:一伙非常聪明搞高科技的秘密组织。
问:怎样放进去的?
答:不太知道。
问: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进去吧。
答:非常可能,现在的高技术发展太烈厉害了,就像手机信号,我们看不见,摸不到一样。植入技术也像无线网络一样,只是技术高度机密,常人不知道。
问:为什么只给你植入?
答:不知道,但是我知道我是试验品。
问:这个秘密组织的目的是什么?
答:等技术成熟了,要控制所有的人,达到控制整个世界。
问:你为什么不报案?
答:没有用,别人不会相信,另外我会被报复的。
问:他们现在控制你什么?
答:让我老实点,不许上班,不许我接触朋友和搞对象,同时也干扰我看书,特别是看专业的书。
问:你为什么不上班,不和同学聚会,也不搞对象,不用手机。
答:我不敢。
问:看书也不敢吗?
答:敢,但是看不进去。但看电视可以。
问:你现在在家干什么?
答:看体育节目,偶尔上街买点东西就回来。
问:这样呆着你不闷吗?
答:没有办法,我只有等,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感觉看他们把芯片拿出去没。
问:什么时候他们会取出你脑中的芯片。
答:不知道,我只有等,无尽地等待。
Y君拒绝我的现代医学的解释,认为这种被控制感不是心理问题,是个客观事实,只是东西没有植入到医生头脑中,所以医生不理解。Y君后来来过2次看“失眠”,但拒绝探讨芯片问题,贴在我耳边悄悄说“怕被秘密组织惩罚”。
无奈,妈妈只好“偷偷下药”,每天小心一片5毫克奥氮平,不敢多给,因为小心试了几天,有异样身体感觉,他拒绝吃饭,喝水。妈妈每天都在祷告:“儿子快醒醒吧”,儿子当然也每天在祷告:“秘密组织,请你放过我吧”。
Y君的家里是城里很普通的贫民-平民之间的阶层。妈妈是下岗工人,爸爸也是企业职工病退,只因为脑血栓,腿脚不利索。妈妈省吃俭用,要给老伴买药,同时也要给儿子治病,每月728元。当然他是唯一一个孩子,Y君从不乱花钱,只是每个月还在订看他所钟爱的《电脑报》
妈妈同意治疗,但是舍不得送医院住院。所以才有了开头开药的场景。
每一位患者都是本书,也是一本故事,但是患者绝不是唯一的主人公,Y君的故事中妈妈是主人公,他的女朋友是主人公,医生也是主人公,只是每个人感受是各种各样的,但至少有一个感觉是一样的:残酷的等待!
每一位患者都是本书,也是一本故事,每个主人公的结局是不同的,有的是欢喜胜利的,有的是无奈的,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对每个主人公,Y君,他妈妈,女朋友,还有医生的结局是一样的:残酷的等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