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捷主任医师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 心身医学科
有句谚语说:“不要让昨天耗费太多的今天。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,要活在当下。什么是活在当下?一位禅师回答的好:“吃饭就是吃饭,睡觉就是睡觉,这就叫活在当下。”意思是说,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现在你做的事情,最重要的就是现在和你一起做事情的人,最重要的时间就是现在。如果还不明白,再听一个故事:
有个小和尚负责清扫寺院里的落叶,这是件苦差事,秋冬之际,每次起风,树叶总是随风飞舞。每天早上都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才能清扫完树叶,这让小和尚头痛不已。他一直想要找个好办法让自己轻松些。后来有个和尚跟他说:“你在明天打扫之前先用力摇树,把树叶都摇下来,后天就可以不用扫了。”小和尚觉得这是个好办法,于是隔天他起了个大早,使劲地猛摇树,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今天跟明天的落叶一次扫干净了,他一整天都很开心。第二天,小和尚到院子里一看,不禁傻眼了,院子里如往日一样满地落叶。老和尚走了过来,对小和尚说:“傻孩子,无论你今天怎么用力,明天的落叶还是会飘下来。”不知不觉地渐入深秋,小和尚突然发现有一天,树枝上已经光秃秃的无树叶可掉,小和尚抬头看着颗颗大树,觉得怅然若失。这时有人会问,此时的小和尚应该不再为扫不完的树叶而烦恼了啊,为什么他不欢欣鼓舞反而很失落呢?
小和尚在扫树叶时,觉得生活是一种煎熬,整天盼望着不再扫树叶的“美好”一天。这时的小和尚活在了将来,把当下的生活视为痛苦和煎熬,内心烦恼不已。当有一天,树叶不再下落,小和尚觉得无所事事时,扫院子给他带来的充实和成就感也一扫而光,自己的价值何在?曾经熟悉的生活又变得不再熟悉,曾经向往的“美好”生活也并没有给他带来美好的感觉。为什么?此时小和尚又生活在过去当中,把当下忽略了,无法享受不再扫树叶带来的清闲和愉悦,让自己陷入对过去的“美好”回忆当中。
这或许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,但是,讲故事者的意图是让人明白蕴含在生活的人生哲理。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样的小和尚,整天忙忙碌碌,历经艰辛在异国他乡奋斗拼搏,终于出人头地,获得一席之地,想着可以衣锦还乡,光宗耀祖。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,他并没有带给他曾经憧憬的“快乐”,而是陷入另外的焦虑烦恼之中。房子不够大,车不够高档,孩子学习不够好,工资不够高,爱人不够体贴,等等。他们忽略了当下生活的意义,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将来和过去。
我记得,有一个电视剧曾经演出这样一幕,大女儿经历千辛万苦,终于嫁入豪门,但整日情绪不佳,他的势利妈妈与小女儿觉得很奇怪,说:“她现在这么有钱,为什么不高兴呢?我们现在是没钱而烦恼。我有一个好主意,可以两全其美,跟她商量一下,让她把钱分我们一半,我们也高兴了,她也不烦恼了。哈哈哈”。这是一个玩笑,但其中的哲理让人深思。财富可以改变人的物质生活,而改变不了人的精神生活,财富可以分享,而快乐和烦恼只源于自己的内心,而并非别人所能左右。一个人能掌控的是只有现在,而非过去和将来,对过去的懊恼和遗憾,以及对将来的幻想和忧虑,总是枉然。树叶该落的时候自然要落,落完了自然不落了。
如果再深入思考一下,会问:人类是万物之灵,统治了整个星球,创造了繁荣灿烂和丰富多彩的文化和科技成果,历史上留下的人类智慧叹为观止。为什么人类还会明知故犯,自寻烦恼呢?从进化心理学上解释,就可以略窥其中的端倪了。人类的远祖曾经生活在森林里,面临着众多的天敌,如狼虫虎豹等,弄不好就会被吃掉。所以我们的远祖为了生存,时刻都很警觉,就变得很焦虑,担心不好的后果发生,以更好地保护自己。这样的“优良的焦虑”基因就会一代一代传下来,虽然,当今社会中人类已经不再受到狼虫虎豹等天敌的威胁,但大自然的力量仍是人类无法抗拒的,如地震、火灾、气候等,还有同类之间的竞争等,这些都是人类痛苦和烦恼的来源。所以,人类仍面临如何更好地保护和发展自己,让自己和后代更好地存活,让自己的基因更完整地保存和传递下去等本能性问题。同时,除了生存等本能问题,人类还要追求自我价值实现和幸福的要求,这两者会在某种意义上发生冲突和矛盾,有时会越发尖锐。如何权衡利弊,调和这一矛盾,人类仍在不断思索。如果把生存和快乐放在人生的天平上,如果把过去、将来和现在放在天平上去衡量时,是否就意味着不失衡就是完美的人生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平,都有选择生活的理由,在不同问题上会放上不同重量的砝码。所以,恐怕只需要每个人去自主选择,这也是人类追求内心自由的最终目标。
心理学家指出,当下是明智者心理的领地;当你学会花更多时间在这里,个人生活的目的和意义就会更加明了。正如一位智者所说:昨天是历史,明天是神话,今天是我们的礼物,我们最好聪明地使用它。活在当下,就应该放下过去的烦恼,舍弃未来的忧思,顺其自然。把全副的精力用来承担眼前的这一刻,因为失去此刻便没有下一刻,不能珍惜今生,也就无法向往未来。但是,需要指出的是,活在当下并不意味着得过且过,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浑浑噩噩虚度年华,而是在“撞钟”中获得了他内心的安宁和快乐,在“撞钟”中得到了修行。正如金庸在《天龙八步》中刻画的扫地高僧,他在少林寺默默无闻地扫地数十年,横空出世,一鸣惊人,不但拥有绝世武功,而且深通佛道,让人惊异。当别人在拼命研修武功并争当天下第一之时,扫地僧只是在安心扫地,沉浸在当下,但最终修成正果的恰恰是他。扫地僧“不争而得”“不修而成”的秘诀是什么?其实很简单,有道是“有心插花花不活,无意插柳柳成荫”,这里的“有心”是指所谓的“野心”,内心指向未来的,结果并非如所愿。而这里的“无意”是指专注于当下,做好自己喜欢的事,做好份内之事,心无旁骛,反而修成正果。
是不是人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佳,并要强求自己非当下而不活呢?答案当然不是。历史的长河是连续流动的,每个人心中总有祖辈和历史留下的印迹,也会不断憧憬未来,所以,人类才会进步。人类不会轻易忘记过去,这会有利于总结经验,轻装上阵,以便处乱不惊;展望未来,才能防患于未然,而做到胸有成竹,未雨绸缪。当你理解这其中的合理之处时,才能“一心一意”地把握现在,而非“三心二意”地顾盼神离,才会不至于让失衡的心理天平继续失衡下去,让自己享受当下的美好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