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禾健康导读:
9月3日18时30分。
甘肃古浪县人民医院。
一碗面,马江山吃得很费力。
此时,他的生命仅剩下50个小时,而谁也没能预知。
起先,马江山跪在病床上,双手撑在腿前,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。她的妻子刘冬梅蹲在床边,用筷子夹起一小撮面,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的嘴边。过了一会儿,刘冬梅直起身子,跺了跺有点酸麻的脚,站起来接着喂。每次他的嘴张得很大,但吃到嘴里的只有一少部分,接着是悄无声息地咀嚼。马江山觉得在其他病友面前这样吃饭不好意思,索性让妻子把一个凳子横在床上,自己吃了起来。此时,他的额头已经沁满汗珠,刘冬梅用毛巾细心地替他擦拭。昏暗的灯光下,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的马江山脸色乌青、没有光泽,唯有那双眸子,偶尔抬起,闪出几许生命的光亮。
“马江山走了……”
电话那边,沉默了几秒钟,随后是哽咽地重复这句话,继而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。9月5日晚22时许,马江山的朋友给记者打来电话,说马江山在一个小时前告别人世。
而就在24小时前,记者还曾到医院与马江山道别,50个小时前,还曾看到他吃面条的场景。
一语成谶
今年37岁的马江山是甘肃省古浪县黑松驿镇人,是尘肺病三期患者。1998年,他经亲戚介绍到酒泉马鬃山金矿打工,主要工作是用电钻打眼。到了2002年前后,马江山感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以前,老是咳嗽,喘不上气,本来歇了几个月他还想去,结果被老婆刘冬梅拦住了,因为她有了第三次身孕,还是双胞胎。
2003年底,一直找不到病因的马江山终于得到专家的诊断尘肺病三期。“刚开始我们还放心了,因为之前一直按肺结核来治疗的,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尘肺病,也不知道它的厉害。”刘冬梅说。但从2006年开始,随着周围村子里和马江山一起打工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亡,他们才真的害怕了。8月29日,邻村的孙宗谦离开了人世,这对他们的打击很大。马江山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还有多久,“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,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,这种滋味不好受啊”,趁着刘冬梅上厕所的机会,马江山小声地对记者说,“家里老的老,小的小,我这样耗着花钱也不是办法,话说回来,我这人心大,要不早走了。”
两年前,刘冬梅就为丈夫准备好了棺材和寿衣。每当谈到丈夫的病情,刘冬梅就忍不住掉眼泪。“我的腿有残疾,干活出不了大力,我爸妈身体也不好,以前有二三十亩地,忙不过来啊,现在只种了七亩”,“老天爷,你能不能把我的肺换给我丈夫啊,撇下我一个残疾的刘冬梅以后可咋过呀!”每到此时,马江山都会低下头,盯着一个地方,一动不动。
9月1日,村里停电,政府为他们发的制氧机不能开机使用,呼吸乏力的马江山似乎摸到了生命的尽头,刘冬梅撂下准备碾场的麦子赶紧叫来县医院的救护车,总算保住性命,当刘冬梅长舒一口气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住几天院就能回家时,9月5日晚21时,马江山在上完厕所后,突感身体不适,躺在床上后陷入昏迷,任凭刘冬梅怎样哭天喊地,这一次,马江山再也没有醒来。9月4日晚21时,记者到医院与他道别,马江山曾说:“得我们这种病就是等死,没有希望。”未曾想一语成谶,第二天,他就撒手人寰。8日,亲人将其安葬。
蒙“尘”的村庄
马江山弟兄四人,他是老小,当年因为家里穷娶不来媳妇,经人介绍,来到庙台村的刘冬梅家做了上门女婿。前后要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孩,没有男孩在村里是抬不起头的,只能再生。为了养家,马江山只好外出打工,“我们没有文化,只能干下苦力的活。”9月3日,马江山斜躺在病床上无奈地说。当时,能去金矿打工是村里年轻人时髦的想法,这样每月能有几百元钱的收入,明显比在老家种地强。
马江山在金矿干了几个月,便把自己的三个哥哥一起叫了去,接着是刘冬梅的两个表哥。“我们当时根本没有什么防护措施,唯一的防粉尘口罩也是好几个人换着戴,还是从老板那花5元钱买来的,为了省钱,我们两三个月才换一个。”马江山回忆起当时的工作直后悔,“我们就跟搞传销的一样,都是在亲戚朋友间一个拉一个,到头来,钱没挣着,却挣了一身的病。”
在金矿干了没几年,尘肺病就像瘟疫一样在他们这个大家庭蔓延。2003年底,在马江山被诊断为三期尘肺病之后,他的三个哥哥和刘冬梅的两个表哥均被查出患有尘肺病,他们兄弟六人均已成家,孩子尚小,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,有着31口人的大家庭里一下冒出六个人患有尘肺病,这样的现实彻底击垮了他们生活的信心。“我们平时看着和正常人一样,但一干活就是病人,外表是好人,内脏已经不是好人了。”身患二期尘肺病的刘冬梅的表哥刘善德无奈地说,“我们动不动就要住院,有时一个月只有一周在家,真是医院成了家,家成了旅社。”
从2005年至今,马江山所在的黑松驿镇已经有14位青壮年非正常死亡,在马江山死亡的前一个月,又有两人因尘肺病去世。对于发病率较高的庙台村,刘冬梅说他们村快成寡妇村了。
尘肺之殇
2009年4月,在接到当地群众对患尘肺病伤亡人员的报告后,古浪县政府对全县有疑似病例的人员进行了排查,结果触目惊心。在过去的20多年间,该县共有475人曾在甘肃北部的金矿、煤矿等粉尘作业环境中务工,最后确诊尘肺病例176人,确诊人员均为男性,平均年龄43.6岁,最大年龄70岁,最小年龄31岁。
尘肺病对一个家庭的创伤不仅仅来自于病痛的折磨,还有生活的压力。古浪属于国家级贫困县,当地村民生活贫苦。在记者走访的十多位尘肺病患者中,几乎家家都有至少两个孩子,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外出打工,患病之后又无钱医治。以马江山家为例,本来生了男孩是让他们高兴的事,但没等他们高兴多久,马江山日益虚弱的身体和骤增的生活压力就让他们陷入困顿。据刘冬梅讲,以前,马江山看病都是自己掏钱,近10年时间他们已经花掉了十几万元,绝大部分都是向亲戚朋友借来的。由于尘肺病患者曾经打工的金矿属于私人,矿主几经更迭,有些金矿已不复存在,而他们又缺乏证据,所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不太现实,只能通过政府救助和社会捐助解决。
从去年10月开始,尘肺病现象得到当地政府重视,被确诊的尘肺病患者可以在当地享受免费治疗,并配发了免费的吸氧机,在年底还给每个患者家庭发了4000多元的生活救助款,并为他们办理了家庭成员每人每月100元的低保。同时,通过社会募集和协调救治应急资金,设立了医疗救治专项资金。但这样的救助对于尘肺病患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,尤其是对已经去世的尘肺病患者家庭来说,他们的生活如何继续仍然是个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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